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敦煌唐以前艺术主要受南京影响(三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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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京是六朝佛教美术中心,引领了中国早期佛教美术的发展演变,影响并且指引南朝、北朝、河西走廊、敦煌、甚至朝鲜、日本。成为中国佛教美术的信息源。


作者:祝重寿 /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艺术史论系教授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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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肆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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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说明北朝胡人积极学习南朝汉人文化,我再举一些旁证材料。诸如北朝学习汉人文字及其艺术(书法),学习汉人语言(音韵学)及其艺术(文学)等等。现代科学考古证明,南北朝书法,不论南朝,还是北朝,都有碑,都有帖,碑包括碑刻和墓志,南朝因两晋两次禁止立碑,碑刻很少,但墓志不少。

南碑例如南朝二爨(《爨宝子碑》和《爨龙颜碑》),还有《瘗鹤铭》等,都是南碑中的精品,与北碑相比较,书体并无太大差异,都是楷书仍有隶意,只是北人质朴有趣,南人成熟雅逸而已,这一方面是因为南北人性格不同,另一方面也说明北碑学南碑。就像北朝佛像学南朝佛像一样,尽管北朝佛像铺天盖地,南朝佛像凤毛麟角,但南北佛像差异不大,只是南北人有些不同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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爨宝子碑

南北墓志也是如此,也不易分辨。南北帖(法帖)也是如此,不过南帖很多,风流倜傥,文雅飘逸,非常成熟,如同南碑,而北帖极为罕见,这主要是因为南朝文化昌盛,文人多,书法家也多。南北写经也不易分辨。总之南北书法,南庄北谐,南雅北趣,明显是北朝学南朝。由此可见清人“北碑南帖”之说,问题多多,这主要是因为清人没有科学考古,见的没有我们多。这些都是题外的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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瘗鹤铭

中国汉字音韵学是随着佛教传入,翻译佛经,研究梵文,发现拼音的启发下,发展起来的,在印度音韵学的影响下,发现了汉语的声韵结构,并在这个基础上,发明了汉语的反切、四声、韵书,为中国音韵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而音韵学又推动了中国诗歌的巨大飞跃,由古体诗发展成格律诗。反切注音法源于三国曹魏孙炎,他与其师郑玄,都是山东人,靠近黄海。南朝诗人谢灵运对反切也有研究。研究四声的专家是周顒和沈约,都是南朝人。南朝诗人谢朓对四声也有研究。

总之中国最早一批的音韵学家多为南朝人,活跃于南京和东部沿海,这正是印度佛教经东南海路传入中国的路线,具体说就是从恒河出海口,绕过东南亚,到南京、山东。这与印度马图拉佛像经东南海路传到南京的路线完全一样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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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伍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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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说说张僧繇,梁武帝时(502---549年,6世纪前半),佛教和佛教美术大发展,达到鼎盛,梁武帝崇信佛教,广建寺庙,三次舍身佛门,都用巨资赎回。他能调和儒、道、释三教矛盾,使三教并行发展。他非常重视中外交流,积极引进外国物产,《晋书》上说,“修贡职,航海岁呈,踰于前代”。印度笈多佛像也传入中国,传入南京,正是在梁武帝这样的大气候、大氛围下,笈多佛像才开始起作用,才影响到画家张僧繇。

张僧繇是南朝梁朝画家,也是苏州人,是梁武帝(6世纪前半)的宫廷画师,擅长画佛像、人物等。梁武帝崇信佛教,广建寺庙,多次命令张僧繇装饰佛寺。张僧繇曾在一乘寺门上用天竺(印度)画法画“凹凸花”,色彩渲染,富有立体感,一时引起轰动。

说明他比陆探微更关心引进外国新样式,正如姚最说他“殊方夷夏,皆参其妙”,而陆探微更侧重创造新样式(曹不兴、卫协、顾恺之、陆探微一脉相承,而张僧繇不属于这一派)。梁武帝诸位王子远征西域,武帝思子心切,派张僧繇前去画像,归来“对之如面”,说明其肖像画写实传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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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僧繇 五星二十八宿真形图(梁令瓒摹)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藏



唐人张怀瓘评其画与顾恺之、陆探微并重,谓顾得其神,陆得其骨,张得其肉。可见张僧繇的画一反陆探微直线造型,“秀骨清像”(高瘦),而是曲线造型,画得矮胖,丰腴肉感。其画简洁疏朗,“笔才一二,像已应焉”,所以张彦远认为顾恺之、陆探微为“密体”(繁密),而张僧繇、吴道子为“疏体”(简疏),可见张僧繇、吴道子是一派,张僧繇影响了吴道子。曹不兴、张僧繇、吴道子、周昉四人并称“中国佛画四大样”。画史又称曹不兴、顾恺之、陆探微、张僧繇为“六朝四大家”。张僧繇无师自通,自成一派。如果非要找他的老师的话,那可能就是印度笈多佛像。

笈多王朝(大约320---646年)4世纪兴起,5世纪强盛,6世纪开始衰落。5世纪统一印度北方,疆域包括印度北部、中部及西部,首都是华氏城(恒河下游巴特那),是印度中世纪黄金时代,经济繁荣,文化昌盛,对外贸易,宗教兼容,大乘流行,中印高僧互访,成为国际佛教艺术中心,广泛影响到南亚、中亚、东南亚、东亚(中、朝、日),影响之广,时间之长,远远超过犍陀。(犍陀罗佛像一直在学习马图拉佛像,犍陀罗佛像3世纪随着贵霜帝国衰落而衰落。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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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自鹿野苑的笈多王朝公元四世纪的佛像



笈多佛像(4---7世纪)已经完全印度化,圆脸厚唇,衣薄透体,有马图拉、鹿野苑两种样式,这是印度两大佛教美术中心。笈多前期主要是后马图拉佛像,在恒河上游,继承贵霜马图拉佛像(1---3世纪),进一步印度化改造,衣薄透体,如同出水。笈多后期主要是鹿野苑佛像,在恒河中游,完全是印度本民族艺术风格,衣薄透体,如同裸体。

南朝各朝都与印度笈多王朝有外交往来,互派使节,互赠礼品,印度笈多佛像也经东南海路不断传入中国,首先到南京。张僧繇学习笈多鹿野苑佛像,加以中国化改造,开创了简洁丰腴的张家样,正所谓“殊方夷夏,皆参其妙”。

张僧繇的学生传派很多,儿子不算,据张彦远《历代名画记》上说,就有焦宝愿(梁)、郑法士(北周、隋)、袁子昂(北周)、孙尚子(北周、隋)、李雅(隋)、二阎(阎立德、阎立本兄弟,初唐)、范长寿(初唐)、何长寿(初唐)、吴道子(盛唐)等,可见其影响深远。张僧繇广泛影响到北齐、北周、隋、初唐,甚至于8世纪盛唐吴道子也受他影响,张僧繇影响中国佛教美术将近200年,吴道子开创吴家样之后,张僧繇时代才算结束。可惜张僧繇的作品一件也没有流传下来。

6世纪后半张僧繇张家样直接影响到北齐新风。北齐(550---577年),550年高洋取代东魏称帝,建立北齐,建都于邺(河北临漳),占有河北、河南、山东、山西及苏北、皖北广阔地区,然后四面出击,威震长江,与北周、南陈三国鼎立。北齐积极学习南朝,《北齐书》上说,南梁画家萧放,梁武帝犹子(侄子)也,入齐(北齐),于宫中监诸画工,帝(北齐)甚善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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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齐·杨子华·《校书图》(宋代临摹本)



可见南梁画家入北齐,为北齐服务,影响北齐。北齐宫廷画师杨子华开创北齐新风,阎立本称赞他“简易标美,多不可减,少不可逾”。“简易标美”即张僧繇简洁丰腴,可见受张家样影响。《北齐校书图》传为杨子华所画,但也有人说是阎立本画的,他二人都学张僧繇,都“简易标美”。太原娄睿墓和徐显秀墓壁画都与杨子华有关系,都受张家样影响。同样北齐画家入北周,为北周服务,影响北周,例如北齐画家高孝珩(皇子)“为周师所虏,授开封县侯”。后北周改革,后来居上,577年灭北齐。

北齐佛教美术学习南朝张僧繇新样,开创北齐新风,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响堂山石窟和天龙山石窟这两个北齐皇家石窟。响堂山石窟,有南北两个,在河北邯郸,离北齐邺都(河北临漳、河南安阳一带)不远,是北齐新开石窟,隋唐继续建设。北齐佛(包括菩萨)像,丰腴圆润,文静典雅,衣纹简洁,富有韵律感,表现出北齐新风,明显受南梁张僧繇张家样影响,尤其是供养人浮雕,更是肥胖、简约,甚至于有甚于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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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龙山石窟



天龙山石窟,在山西太原(北齐夏都)西南天龙山上,创建于东魏,北齐、隋唐继续开凿,其中唐窟最多。北齐窟主要有东峰第1窟,西峰第10、16窟等,内有一佛二菩萨,隋唐时增加二弟子。北齐佛像(例如第16窟)丰腴圆润,衣纹简洁,富有体积感和空间感,体现出北齐新风,与上述响堂山石窟一样,也属张家样。可惜这两个北齐皇家石窟中的精品都流失海外。北齐邺都附近的安阳石窟也应引起重视,也体现了北齐新风。 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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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陆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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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齐新风直接影响北周,北周首都长安(西安)影响河西走廊,河西走廊北周佛像,就学习北齐新风,也受张家样影响,敦煌自然也不例外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敦煌北周时期(557---581年,6世纪中期),开凿了第428、290、296、297等窟,北周学北齐,北齐学南朝,北周京兆韦瑱执政敦煌,就是从首都长安带来中原新样式,不过这时的新样式是南朝南京张僧繇张家样。这时出现一佛二弟子二菩萨五尊像新组合,皆圆脸,矮胖(五头身长),丰腴,像个孩子,天真烂漫,非常可爱,整个看上去,简洁,敦厚,富有空间感、立体感、重量感,很像张僧繇引进的印度笈多鹿野苑佛像风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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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周-敦煌第428窟

敦煌北周壁画情况也大致如此,也是矮胖丰腴,渲染明暗,有立体感,显得敦厚健壮。故事画增加了叙事性,场面(场景)增多,画得潦草,勾完线,仅上(施)几色(多为冷色),画面大多空白,不知是没画完,还是张僧繇张家样的“疏体”?总之敦煌北周艺术再次印证了这条南京---洛阳、长安---敦煌的传播路线。

隋代(581---618年,6、7世纪)时间不长(不到40年),继承北周和南陈,综合南北,这时不论南方,还是北方,都依然流行张僧繇张家样。隋文帝统一全国后,派京城(长安)高僧“置塔持召送于瓜州崇教寺”(《续高僧传·智嶷传》),继续将中原北周样式向敦煌推广,如上所述,北周样式就是南朝南京张僧繇张家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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隋-419窟西壁龛

敦煌隋代彩塑,主要有第419、427、420、244等窟,隋代继续推行北周的一佛二弟子二菩萨5人组合,仍然是圆脸矮胖,头大身短(五头身长),丰腴简洁,仍像张家样。只是更加精致,更加华丽。其中菩萨最可爱,上身长下身短,像小姑娘一样天真烂漫(不像西魏菩萨上身短下身长,如同大姑娘)。

第427窟一佛二菩萨3人组合,佛衣薄透体,如同出水,使人想起印度笈多鹿野苑佛像,而菩萨身体简洁,衣饰华丽,互相对比,互相衬托,相得益彰,既有整体,又有细节。第244窟菩萨已经由方变圆,俨然近似初唐菩萨了,此窟彩塑一佛二弟子二菩萨5人组合与后壁画的几幅《说法图》(也是一佛二弟子二菩萨5人组合),风格完全一样,只是一平面,一立体而已,再次说明中国佛像画、塑一致,互相影响,互相移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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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4窟

隋代壁画情况也大致如此,也是渲染明暗,表现立体,也是简洁疏朗,不过比北周壁画,颜色增加,空白减少,后期青绿加金,更加华丽。这些都说明了张家样的影响。

隋学北周,初唐学隋,不断进行中国化改造,但仍不够写实成熟,直到8世纪盛唐吴道子吴家样出现,中国佛像才进入大唐世界,八九世纪中唐周昉周家样出现,光辉灿烂的大唐风范才最后完成。晚唐五代又是中唐的延续发展,宋初又是五代的延续发展,宋元以后佛教美术开始衰落。可见隋代既是南北朝的综合,又是唐代的准备,承前启后,意义重大。 
 
如上所述,如果说南京佛像是中国佛像的信息源,那么印度恒河马图拉佛像就是亚洲佛像的信息源。就连犍陀罗(尤其是后犍陀罗)佛像也学习马图拉佛像,所以中国也不例外,马图拉佛像也是南京佛像的信息源,是通过东南海路传到六朝首都南京,再经南京传到大江南北、黄河流域、河西走廊,以至于朝鲜、日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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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图拉风格

马图拉佛像一直影响着南京佛像。三世纪康僧会带来印度恒河马图拉佛像,他的学生曹不兴学习,改造,形成了“曹衣出水”的曹家样。经曹不兴的学生卫协,卫协的学生顾恺之不断改造,使之中国化。顾恺之的学生陆探微又开创了“秀骨清像”陆家样,完成了中国文人式的佛像。南梁张僧繇又引进印度笈多佛像(后马图拉佛像),加以改造,开创了张家样。这些南京佛像(六朝四大家)广泛影响到北方、河西,甚至于朝、日。无数的中国工匠就是这样不断引进,不断改造,不断中国化,不断创新的过程中,逐渐将印度马图拉佛像改造成中国佛像。

综上所述,敦煌唐以前佛像主要受南京三大家影响,经历了胖---瘦---胖这么三个阶段。

第一阶段北凉和北魏前期(5世纪),主要受新疆后犍陀罗佛像(龟兹)影响,体格魁梧,圆脸,大眼,薄唇,渲染明暗,有立体感。同时也开始受到内地汉文化(东晋南京顾恺之画风)影响,开始汉化,庄重典雅,简洁洗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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犍陀罗式样

第二阶段北魏后期和西魏,主要受内地中央(首都)洛阳、长安影响,而北朝学习南朝,当时刘宋陆探微样式风行大江南北,敦煌通过洛阳、西安间接学习南京陆探微陆家样,“秀骨清像,褒衣博带”,修长文雅,沉静慈悲,堪称“陆探微时代”(6世纪前半期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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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阶段北周和隋,进一步受首都长安影响,而隋学北周,北周学北齐,北齐学南梁,这时南梁张僧繇张家样也风行南北,影响东(朝鲜、日本)西(河西走廊),所谓“北齐新风”就是张家样,敦煌依然是通过北方中原,间接学习南京张家样,矮胖敦厚,衣薄透体,如同出水,简洁洗练,堪称“张僧繇时代”(6世纪后半期)。正如唐人张怀瓘所说:“顾(影响北凉、北魏前期)得其神,陆(影响北魏后期、西魏)得其骨,张(影响北周、隋)得其肉。”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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