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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引驰:中古文士的思想世界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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复旦中文系教授陈引驰

文人出身的转变

陈教授开腔就解题,自谦对中古整个时代的思想格局把握不够,不过从当时文士的角度出发,也可以管窥中古时代波澜起伏的思想潮流。毕竟那时能识字的人不多,而那一批士大夫视野很开阔,对各种新鲜的思想和文化相当敏感,所以从文人、士大夫的角度大致也能描绘那时的思想动态。

接着陈教授对“中古”这个概念做了一个简单的解说。这里说的“中古”,大致是指汉魏之际,从东汉末期到魏晋南北朝,一直延续到唐代,基本上就是这样一个历史时段。不过,在文学研究上讲的“中古”,一般时限短一点,唐朝不包括在内,因为唐代文学很发达,诗歌成就太了不起了。用黄仁宇“中国大历史”的话来说,基本上是秦汉第一帝国崩溃后,下限一直绵延到隋唐第二帝国,涉及整个社会文化的转型。日本有个学者叫内藤湖南,他有个观点叫“唐宋变革论”,主张中国历史在唐宋之际有很大的转型,宋代之后就是所谓“近世”,我们近代、现代历史上的一些特点,在宋代已经具备了。

从社会结构来说,这个时期的中国是从早期的贵族社会向平民社会的转变。六朝尤其是南朝,是贵族时代,而到了唐代,随着文化的下移和扩散,文人、文士在这个时期也有一个很大的变化。魏晋南北朝时期,所谓“上品无寒门”,很多文士的身份是很高贵的,都是贵族出身,或者跟门第是有相当关系的。而中唐以后情况就渐渐变了。很多人的来历我们并不清楚,比如李白,他是哪里人,他的父亲是谁,都不很清楚。到了唐代,有很多这样“不清不楚”的人。而宋代以后,基本上都是通过读书、考科举进入仕途的,出身都差不多。虽然宋朝文士个性不太一样,像王安石脾气比较犟,苏轼比较潇洒,但他们学问都很好,有才情,会做诗,会做官。宋朝士大夫作为学者、文人和官员的身份合一,都是科举出身。而唐代有的人门第很高,权势很大,跟宋朝就不一样。

秦汉帝国瓦解以后,五胡乱华,内部的矛盾和外部的冲力相互交织,在这个分裂的时代,出现了不同的发展方向,不同区域的发展程度也不相同。比如,我们所在的上海这个地方,基本上是在孙吴以后慢慢发展起来的。在三国以前,从地域上看,中国历史表现出来的是东西之间的不同,东部和西部的发展问题;而三国两晋南北朝以后,逐渐表现为南北问题。安史之乱以后,南部开发和北方发展的问题就更显突出了,南方的重要性进一步提升。中古时代就处于东西问题向南北问题过渡的时期。

对文人士大夫来说,当时的思想文化从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变成多元的状态,这样他们就面临着一个出路,怎么选择、怎么消化各派思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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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法是士人风度的一个展现。

先秦到魏晋的思想流变

接着,陈教授基本上就按时代的脉络来讲中古文士的思想世界。首先,这个时代的思想背景是从比较传统的、稳定的两汉经学到魏晋玄学的演变。这也是当时思想走向多元复杂纷纭的第一步。如果稍稍上溯,可以说是先秦诸子百家争鸣,到了汉代初期,思想状态呈现出收缩整合的态势,这是大一统下的思想局面。到了这个时期,有的思想流派就萎缩以至在历史上消失了,比如墨家,它具有科学的精神、实践的精神,但是到了汉代就不见了踪影。

先秦时期作为群体出现的,有两派,一个是儒,一个是墨。儒,通俗来说就是礼学专家啦,给人家办红白喜事的,最初并不是一个思想流派。墨也是一个有组织的群体,独立于政府之外的,到了大一统时代当然就不合时宜了。法家、名家,就在这个过程中渐渐融合了,融入别的思想流派了。在思想收缩的那个时代,发生了激烈的斗争,其中儒家和道家之争最为激烈。西汉初期盛行黄老之术,道家势力就比较强大,占据上风。后来汉武帝上台,罢黜百家独尊儒术。虽然有学者对汉武帝时期的思想另有新解,但大体上放眼看去,整个思想潮流确实处于逐渐收缩的过程,这是没有问题的。

到了东汉末期,诸子重新复兴。很多人开始研究兵家,比如曹操给《孙子》做注。包括道家的思想,庄子、老子的思想,人们重新开始研究。从这个时期开始,种种思想多元发展。在这当中出现了一个主流,就是所谓的“玄学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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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弼是魏晋玄学早期的一个代表人物。

玄学的兴起:跟儒家经学关系密切

玄学嘛,玄之又玄,怎么定位呢?20世纪很有影响的哲学史家冯友兰,他在1940年代曾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教书。期间他出版了《中国哲学简史》,现在非常流行的一本讲中国哲学史的书。冯友兰在书中用非常简单的英文介绍中国的思想。他是用New Taoism(新道家)翻译“玄学”的。但是,所谓玄学,真的就是全新的道家学说吗?其实,中国人的思想不是建立一套全新的体系那种,而是对前人的著作做一番阐释发挥,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思想。玄学相当一部分是从既有的儒家经学里转化出来的。那时候有所谓“三玄”,即《易经》、《老子》和《庄子》。不过这个概念是到了梁朝才出现的,《颜氏家训》里面就有。

玄学的第一代人物包括何晏、王弼等。何晏,就是喜欢往脸上涂粉的美男子。王弼,少年天才,24岁就死了。我们看他们研究什么书,大概就能体察他们关注的重点在哪里。对于何晏、王弼,他们最下工夫的有三种书——《周易》、《论语》和《老子》。如果打开《十三经注疏》,会发现《论语集解》里就有何晏的注。王弼呢,他写过讨论《论语》的文章。唐太宗命孔颖达等人修《五经正义》,其中《周易》选用的就是王弼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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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周易》王弼注

何晏本想为《老子》作注的,但跟王弼一谈,王弼滔滔不绝说了一番自己的观点。何晏惊为天才,称赞王弼“可与言天人之际”。这样,王弼注了《老子》。——王弼注的《老子》和《周易》非常重要,现今要研究王弼的思想,必须读他的注。——于是,何晏就“退而著道德二论”。

从中可以看出,所谓玄学是从儒家经学转出来的。《周易》当然是儒家经典了,《论语》是关于孔子的,自然也很重要。何晏、王弼等人就是通过为《周易》、《论语》作注,用这种方式对“有”、“无”这类很“玄”的问题阐发自己的意见,表达自己的思想。

《世说新语》里常常可以看见两种人,一种人很能讲,一种人很能写。王弼是又能讲又能写。有一次,名士裴徽碰到王弼,就问他:你一天到晚讲“有”啊“无”啊,而老子说有生于无,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,那么老子讲的这些跟孔子有什么关系啊?(夫无者,诚万物之所资。圣人莫肯致言,而老子申之无已,何邪?)王弼的回答非常妙,他说“圣人体无”,圣人是指孔夫子,孔子是真正了解“无”的意义的,所以他讲的都是“有”,不讲“无”;老子呢,实际上是“有”者,还处于“有”的境界,所以老是要讲他不懂的东西,他不能透彻了解的东西。(圣人体无,无又不可以为训,故言必及有,老庄未免于有,恒训其所不足。)这讲起来很高妙,实际上简单说来就是半瓶子晃荡,满瓶子反而没有发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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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这个故事可以看出,在王弼、何晏一辈的心目中,真正最高的圣人还是孔子,他们是很尊重儒家经学传统的。不过,虽然孔子“道术最高”,但他们讨论和关心的话题是有无一类。这也说明,新的思想并不是完全凭空出来的,而是在旧有的路径上发展出来的。玄学就是这样,跟经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虽然有的学者命名为“新道家”,但玄学并不完全是道家思想的复兴。

在讨论《周易》和《老子》的基础上,渐渐地,庄学也发展起来了。不过,庄学起来比较晚,到了竹林时代才起来。嵇康、阮籍、向秀啊,后来说的“竹林七贤”基本上是谈庄子的。阮籍是这几个人当中年纪最大的,他留下三篇论文,《通老论》、《通易论》、《达庄论》,很有标志意义,但很可惜都不是全篇。嵇康也喜欢谈庄子。对今天来讲,最重要的要数向秀,他的《思旧赋》很有名,他的《庄子注》有七篇,影响很大。《世说新语》记载,向秀注了《庄子》以后,“玄风大畅”。我们今天看到的《庄子注》署名都是西晋的郭象(“口若悬河”这个成语就是讲他的),那么郭象是否剽窃了向秀的《庄子注》,就成了一桩公案。不过无论如何,向秀肯定是注过《庄子》的,引来“玄风大畅”。非常明显,这批人对庄子的兴趣远远超过何晏、王弼一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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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林七贤

玄学对士人的精神有什么用

关于这个题目,以前我写过文章,今天限于时间,就简单以嵇康和陶渊明为例提一下。嵇康有一篇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,写给“竹林七贤”之一山涛的。大概的背景是,曹魏时代,山涛倚靠司马氏,出来做官了,他就劝嵇康也出来做官。嵇康在这篇文章里讲了很多很能表现魏晋风度的话。——关于魏晋风度,有兴趣的可以参看鲁迅先生的《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》,可以看到当时士大夫很特立独行的一面。如果要讲魏晋风度,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就是一篇非常重要的文章。嵇康解释自己不去做官,连续举了“七不堪”、“二不可”,比如他说自己很疏懒,起床很晚,不耐烦正襟危坐,身上有很多虱子,常常十天半个月不洗头不洗脸,最极端的是,即使小便也要“待胞中略转乃起”,也就是忍到腹胀才去解手。说了一大通,表现的是自己的“山林之志”。

这篇文章有很多今天看来很有趣的细节,但它的核心意思是讲:人各有本性。其中最重要的一句话是:“故君子百行,殊途而同致,循性而动,各附所安。”也就是说,每个人来到世上,都应该就性之所近走自己的人生之路。你看嵇康的文章,中心论点就是要“循性而动”,这个思想是从庄子那里来的。庄子讲,你们要尊重马的本性,马是不喜欢束缚的,饥则食,渴则饮,可是伯乐要选出好马,训练它成为千里马,庄子是最不喜欢伯乐的。《庄子》里还有一个故事,说一只海鸟在鲁郊被人发现了,人们给它吃美食,还为它奏乐,结果海鸟目眩神迷,没两天就死了。庄子批评这是“以己养养鸟”,而不是“以鸟养养鸟”,庄子的意思是,我们得按照不同物类的特性来尊重、对待世间万物。

对嵇康他们来说,吸收了庄子的这些想法以后,在面对现实人生困境时,这些会成为他们行动的一个思想资源,或者成为辩护人生选择的一个理由。就嵇康不做官来说,他就说做官不适合自己的本性。说到这里,很多人可能会想到陶渊明。

同样,“性”对于陶渊明非常重要。陶渊明很多诗歌都提到“性”,比如他说:“少无适俗韵,性本爱丘山。”《归去来辞》有个序,他说自己“质性自然”。陶渊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,他在诗文中不断提及“性”,不断解释自己为什么归隐乡村。有的人做出选择就完了,不像陶渊明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解释自己的“性”,说自己不适合官场,不爱红尘,而喜欢山林,适合田园的生活。什么“开荒南野际,守拙归园田”啦,什么“榆柳荫后檐,桃李罗堂前”啦,都是这个意思。

可是在我看来,陶渊明实际上是个人生的失败者,是个loser,官场失意,但是他在精神上通过诗歌重新塑造自己,重新站起来,从中也可看出文字的力量。陶渊明为自己辩护,靠的也还是这个“性”,所谓“久在樊笼里,复得返自然”,还是老庄的思想。这些思想对他们的现实生活、现实人生是有帮助的。

从玄学到佛学:文士如何处理佛教思想

一般认为,佛教是在两汉之际传入中国的。但佛教思想真正进入士人的内心世界,对他们造成影响,其实相当晚,基本上发生在东晋以后。《世说新语》第四编“文学”涉及佛学部分,绝大部分发生在东晋以后。有的学者认为王弼的思想有佛教的痕迹,我是不相信的。五胡乱华,晋室南渡以后,士大夫跟佛教才开始有比较密切的接触。

佛教在印度虽然一度非常发达,但中国士大夫有儒、道这类很深厚的思想传统,起初对佛教是持拒斥的态度。《世说新语》显示,都是僧人巴结士大夫,佛教是处于弱势地位的。东晋一百年不到,有两个很有名的和尚,也是在《世说新语》出现次数最多的两个和尚。一个叫慧远,他主要是在庐山活动;一个叫支遁,支道林——最初,姓支的人都是月氏人。支道林经常在建康和会稽之间游走,跟谢安、王羲之等许多当时的名士都有交往。为了推销佛教,他第一次去见王羲之,王羲之根本不理他。有一次,王羲之要出门,支道林就拉着王羲之搭讪,大谈庄子和“逍遥游”。王羲之“披襟解带”,这样就聊开了。

到了后来,士大夫慢慢开始读佛经。殷浩读《小品般若经》,下了很多签,就是一例。再比如,王羲之也读佛经。

西汉以后道教有很大的发展,阮籍、嵇康都有求仙的经历。大家都知道,王羲之的儿子叫王献之、王徽之,粗看不像父子的名字,像是兄弟,这就是受了天师道的影响。王氏家族是信道教的,王羲之同时又读老庄,不过那时候的老庄跟道教的关系相当复杂,有相通的地方,也有绝然不同的地方。对庄子来讲,生死是个很自然的过程。太太死了,他鼓盆而歌。在他看来,生命就是这么一个周而复始的过程。陶渊明也是这种态度,“纵浪大化中,不喜亦不惧”。

对道教徒来说,讲究养生,活得长才重要。王羲之是个道教徒,他在《兰亭集序》中说“一死生为虚诞,齐彭殇为妄作”,跟庄子的“一生死,齐彭殇”针锋相对,认为庄子是胡说八道。而在庄子看来,真正养生,是循自然。他在《养生主》最后讲到老聃死了,就说要“安时处顺”。对于庄子,顺应生命的来去,这种自然的态度也是养生的一个过程。在批判庄子的自然生死观时,道教徒王羲之也把佛教拿过来说话,说佛教和道教是一家的,而庄子的道家之言“诞谩如下言”。王羲之对佛教是有一些了解的。

另外,像谢灵运,他是中古中国少数留下了论述佛教文字的人。他有一篇《与诸道人辩宗论》,“道人”不是道士,而是和尚。谢灵运在文章中支持当时一个叫道生的和尚。道生最早在南京出家,后来跑到庐山——庐山当时是重要的佛教圣地。当时的和尚是到处跑的,南方北方都有网络,而且是相通的。后来他又跑到北方,投入鸠摩罗什的门下,是鸠摩罗什“什门四圣”之一。后来又回到建康。道生发表了一些怪论:顿悟成佛,影响很大;一切众生皆能成佛,影响也很大。道生最后死在庐山。谢灵运对道生思想是相当了解的。他还懂一点梵文,参加翻译整理新的《涅槃经》。在当时的知识分子里,谢灵运是少数真正能领会佛家思想的。

再往后,“诗佛”王维也是对佛教了解很深入的一个诗人。王维那个时代,正好处于禅宗由北宗到南宗转换的关头。而王维跟南宗、北宗都有接触。他的母亲跟北宗有密切的接触,大概是在天宝初年,王维曾遇到慧能的弟子神会,在驿站里有过对话,他受到很大的震动。后来他应神会之邀,为慧能做了一篇《能禅师碑》,这是南宗禅早期一篇非常重要的文献。王维的一生基本上很顺,没吃过什么大苦,只是在安史之乱时遭到一些波折。王维曾说:“一生几许伤心事,不向空门何处消。”我这一生有这么多伤心事,不到佛门去,那怎么化解呢?到了晚年,他除了做官,基本上就是焚香读经,跟和尚聊天,过的是居士的生活。所以,佛教对王维来说确实是一种心灵的慰藉。

而在王维的诗里,南宗和北宗都有体现。他就写过入定的诗:“雨中山果落,灯下草虫鸣。”非常入微、细致的坐禅经验。王维这个人是有慧根的,有灵性的。佛教讲随缘,王维非常有名的诗《终南别业》里就写道:“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。”很有禅意。我们对照着看陆游的“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”,这个诗写得也很好,但没有王维那种禅意。

最后再举一个例子——白居易。白居易是很有趣的,他是“三教通吃”。只要对他生活、心灵有帮助的,白居易统统吸收。他的很多诗里面,就有这种表现。比如,他在《味道》里写:“叩齿晨兴秋院静,焚香宴坐晚窗深。七篇真诰论仙事,一卷坛经说佛心。”大意是,秋天早晨在院子里练习叩齿,晚上在窗前焚香坐禅。《真诰》是南朝道士陶弘景编的,《坛经》是佛教禅宗的典籍。可见,白居易是既读道教的书,也读佛家的书。

南宗发展到极端,到了洪州禅的阶段,马祖道一就主张:住坐卧皆是道。他的弟子惟宽,在洛阳跟白居易交往很多。惟宽去世后,他的弟子就找白居易写个碑文。这篇《传法堂碑》现在白居易的文集里还保留着,记录了他和惟宽的三番问答,其中就说不用特别修行,起心修道也是一种妄念,这就像金屑是好东西,可是它时时刻刻置于眼睫也是不成的。其实早先白居易被贬为江州司马,就是又炼丹又读佛经,这两者对于他来说是没有隔阂的,达到了一种圆融的境界。总之,对白居易而言,不管是儒是道还是佛,只要对他有帮助的,就采取拿来主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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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三角通吃”的白居易

从魏晋到中唐,被经学压抑的各种思想逐渐起来了,外来的佛教也趋于兴盛,可以说是诸峰并峙多元发展的状态。不过,在士大夫那里,还是有一种紧张感的。到了中唐以后,这种多元的状态慢慢发生变化,士人开始寻找一个新的方向。就大的方面说,一个是内在的方面,之前儒家对人的内心世界是关注比较少的,庄子就说儒者“陋于知人心”。儒家由此反省这个问题,从自身的思想传统里找资源,回应佛教。一个是外在的方面,比如韩愈的辟佛,他写了《谏迎佛骨表》、《原道》,从实践角度反思佛教。韩愈援引《大学》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”,他说佛教、道家至多停留在修身这个层面,而早年的儒家修身是“将以有为也”,中国传统一直就是讲究“知行合一”,讲究落实和实践的。这个反思和重建的过程是很复杂的,一直延续到两宋,大致到宋儒算走出来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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